北辰

You'll never walk alone. 陪你细水长流.

【季然】湄公河与澜沧江

被《如果蜗牛有爱情》的情怀所打动 想写一篇两位刑警的故事 他们是独立的人 是独当一面的刑警 他们在西南边陲 在东部沿海 他们有自己想要去保护的人 还有自己放不下的光明与理想 向每一位三哥致敬 向每一位李熏然致敬


湄公河与澜沧江

 

      大病初愈的李熏然已经回国一年有余,原本只是拿着人民警察伤残证在潼市休养,队长嫌他休假期间也不安分地往警局跑,干脆跟李局长通了气,把他“发配”到北京,让他乖乖地去照顾李局长的师傅季老先生。季爷爷老伴儿早年就去世了,他一个人孤单,他嫌儿子女儿无趣,几个孝顺懂事的孙子又都不在身边,一听说李熏然要过来玩,开心得不行,当晚就打电话过来问熏然想吃什么,让家里的阿姨买来做,在家里等着熏然过来。李熏然于是乖乖服从安排,抛下局里那些案子,收拾东西去了北京,连着一个多月在季老先生京郊那古色古香的大宅子里陪着他遛鸟听戏,打拳练剑,给他讲故事,给他做拿手菜。

      李熏然是初二的时候第一次去到北京的。李局长当时还是只是潼市的刑警队长,追一个跨境卖淫拐卖人口案跟到了佛山,要在声色犬马中去当卧底,直到破案为止。熏然妈妈去世得早,快要毕业年级的李熏然没人照顾,正好李队长的师傅季司长卸任前从北京过来慰问,听说了要去卧底的事,说什么也要把李熏然带到北京去。“我家那个混世魔王比他大不了几岁,从小就是个拴不住的,让他跟着这乖孩子好好学学,两个孩子也有个照应,这么大的男孩子要个什么照顾,无非是多个朋友多个陪伴。”季司长这就安排着人把李熏然转到北京去上学了,住在季家,那个“混世魔王”就是季司长最小的孙子季白。

      季白比李熏然大三岁,那会儿正在读高二。上学就近的缘故没跟爸妈一起,反倒住在爷爷家,不过这个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家里就只有爷爷镇得住他,爸妈把他丢过来倒也放心。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从小倒不缺孩子带,警属大院里的孩子都三哥三哥地叫着,跟着他屁股后头跑得可带劲,从初中开始他就带着一帮篮球队的兄弟四处征战,连街头打野球的也甘愿服他做队长。不过这个李熏然倒是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太乖了。虽说在目如鹰隼面若寒霜的季三少爷面前很少有孩子会不乖,但这个带着一口潼市腔调的李熏然乖得有些不同。

      比如:李队长在佛山卧底了一年多,很少有消息过来,李熏然心里怕,但也不敢问,调考之前一直心神不宁。出身警察世家的季白再明白不过了,他瞒着爷爷七弯八绕往广东那边打听消息,捎来一张卡片,上面一个汉字也没有,只写了一个日期。季白猜这是李熏然的生日,挑了日子得意洋洋拿给李熏然,还给带了个小生日蛋糕,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当得相当有水平。李熏然瞬间红了眼眶,一言不发默默啃完了蛋糕,拿了卡片就走。过了几天事情败露,季爷爷把季白一顿胖揍,说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长辈去打探消息,李队长万一有什么差池,他们怎么对得起李家。季白在垫子上罚跪,李熏然跑来求情,季爷爷硬是不依,李熏然才开口说那不是生日,是妈妈的忌日,每年爸爸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都要想法子提醒他去看妈妈的,季白哥没错,蛋糕也很好吃,他要替妈妈谢谢他。季白就在那儿看着熏然,他白净的脸蛋在爷爷的怀里红扑扑的,也没哭,一个劲儿地说不要怪季白哥。那是季白记事以来第一次掉眼泪。

      再比如:两年后李队长终于从广东回来了,立了二等功,也负了伤,回潼市当了局长,也不再去一线了。季司长舍不得李熏然走,说服李局长让熏然留在北京读完高中,更好考大学。彼时季白已经是公安大学的二年级学生,住在学校宿舍,不常回家,李熏然每个周末都跑去公安大学找季白打球蹭饭求收留,跟着季白和他那些哥们儿玩得不亦乐乎。那年他和爸爸一起回潼市见妈妈的时候,暗暗地跟爸妈说,他要考公安大学,将来要当一名人民警察。李局长不同意,他就这一个亲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儿子也像自己一样出生入死,他对不起死去的妻子。父子俩少见地大吵一架,李熏然连夜回了北京,大半夜去敲季白的宿舍,把季白拖出来喝酒。李熏然尚未成年,遵纪守法的季白叹了气,只好带他去撸串喝汽水。李熏然不太能吃辣,那天晚上却净点辣的吃,一张脸通红通红,一半是辣的,一半是气的,一本正经理直气壮。李熏然吃饱喝足了依然不服气,打着饱嗝儿问季白,三哥,你说当警察就是对不起爸妈吗,总有人要去出生入死,我去当警察,才能保护爸爸和你啊。季白想起前几天课上老师说他的战友刚刚在云南牺牲,墓碑也不能立,父母孩子都不能去吊唁,想着瘸着腿半边脸烧伤的李局长,和长埋地下的李妈妈,看着面前这个李熏然,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哪儿没的脑子。那是季白第二次掉眼泪。

      等安抚好李局长和季爷爷,带着李熏然一起当上了警察,季白就再没掉过眼泪了。他回到了妈妈的老家霖市当刑警,李熏然回到潼市当刑警,一个在西南边陲,一个在东部沿海,两个年轻小伙子风风火火忙进忙出。偶尔碰上休假回北京季老先生家,幼稚鬼一般地比身上的疤痕,肩头的警章,季爷爷和提前退休的李局长又好笑又心疼地看着两个越来越精瘦越来越结实的高大男人小学生一样地炫耀斗嘴,季爷爷说,恩还是熏然比较勤勉,李爸爸说,恩还是季白比较厉害,熏然说,恩还是季大队长最黑,名不副实的黝黑,季白说,恩还是李副队长最白,从里到外的小白。

      直到季白见到真的名副其实仿佛烟熏火烤过一般灰黑瘦黄的李熏然时,他才后悔当初那么怼他。他听到消息跟着梁凯文去香港,看到集装箱里手脚被缚的李熏然,脑子里轰然炸裂都是几年前北京夏夜里他那句“保护爸爸和你”。他还没来得及等李熏然醒过来,便又被霖市的案子召了回去,刑警的职责,他和李熏然一样,时刻铭记于心。后来因为签证的关系,他也去不了美国,家和市场、叶氏疑云,还有缅甸的黄金蟒,一波又一波向他打过来,岿然不动的季白队长,也终有支撑不住的那天。

      李熏然刚回国的时候,季白正在缅甸遭遇枪战,孤身一人犯险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1229大案的时候,季白尚未转正,从小就自信张扬的季三少亲眼目睹自己的师傅在中缅边境中枪倒地被俘,当时的总指挥战局长因形势所迫不得不放弃救人,赵寒在一旁眼泪往下直滚却一句话也没说,彼时年轻气盛的季白一把抢走发小的枪往身后一挎,一咬牙迈开腿就往林子里追。战局长受了上头指示,得护好季家的少公子,一个头两个大,正要回去部署特警往沿河两岸的丛林悄悄撒网去找,结果第二天季三少毫发无损回来了,只是胳膊和脚踝处有些许擦伤,击毙了五个缅甸罪犯,活捉了一个边境的中国间谍,说是带回来好给赵寒赔罪。那次的行动让战局长大吃一惊,立刻批了这个实习警员的三等功,以及一个擅自行动的严重处分。从那时候起季白就没怕过单打独斗,只是将近十年磨下来,他害怕的不是深入虎穴,而是战友的安危。如非拿到绝对的证据,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他决不会允许任何不顾后果的冒险,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送死也不行。

      只是这一次的险境非同寻常,虽有长期卧底的赵琅和另一位商人提供内应,也有足够的特警支援,但实际情况仍然超出季白事先的预料。当珀将军和噜哥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三五岁的孩童,情势便慢慢开始滑坡失控。上一秒嗦着冰棍的小男孩儿,下一秒就可能成为人肉炸弹。金三角的黑暗蔓延到这一步,那些太阳一般耀眼而锋利的光刃也避不了片刻的折损和黯然。

      正在厨房蒸着芝士紫薯糕的李熏然听到客厅里季爷爷焦急的声音时尚来不及反应。他知道季白正在缅甸,他也相信季白有能力面对那一切,三哥在他心里始终是不可战胜的。所以当季爷爷嘱咐他收拾东西连夜去霖市的时候,李熏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陪着季爷爷站在病房外等待着,医院里白色的安静像黑暗一般吞噬掉所有的情感与脉动。所幸伤势未危及生命,度过危险期之后并无大碍。季老先生曾经也是出生入死的铁血刑警,一把年纪了,守在医院里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坚定地等着,理智地听着,一边还催着李熏然去吃饭,去睡觉,去给李局长报平安,去给季白同样受伤住院的下属送水果。

      这次的嘉奖令下来得很快,和季老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季白和他的警队应得的,他们用一年几乎不眠不休的工作和严重到需要半年多休息调养的伤病为代价,破了十年前的1229大案,端掉了珀将军在中缅边境的窝点,赵琅归队,噜哥伏法,霖省靠近湄公河流域的毒品交易被砍掉一条重要的犯罪通道。

      这是季白从警以来第一次拿伤残证,以前他从来不去报,这次在他昏迷住院期间战厅长直接给批了下来,李熏然去领的。他拿着季白的证和自己的比,淡笑,三哥受伤的级别还是没我高,真好。

      季白伤愈归队之前,《湄公河行动》正在影院热映,他本人就是亲历者,本也不打算去看那些艺术的改编,他的大学老师,他的师傅,他的那些前辈们,还有他和他自己的战友,都经历过真实的行动,有些在湄公河畔,有些在老挝丛林,也有在湍急险峻的西南峡谷。李熏然没经历过这些,东部的那些刑事案件毕竟多有不同,他没有去问季白那些前前后后的故事,但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不知道真相,他会被自己的想象压得喘不过气来。季白出院之后不久,影院出来了政策,公安干警可以免费观看影片,李熏然便揣着警官证带着季白去看了。影片已经快要下线了,偌大的影厅里没几个人,倒像是包场。即使李熏然经历过残酷的生死囚禁与枪战,他在暗夜般的影厅里看着真实的丛林,平静又危机四伏的河流,触目惊心的轮盘赌,依然难以平复情绪。影片终了,荧幕上出来一些再正常不过的主旋律字幕。

      “盛世之下,总有人为万家灯火负重前行”。

      他转过头去看身旁的季白,他微抿着嘴,唇色还是跟出院之前一样苍白,他很平静,眼睛里并无其他色彩,直到影厅亮起灯,光束照进他的眸子,李熏然才看见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坚定,从容得义无反顾。

      三哥,你那时也是这样死里逃生的吗?

      李熏然的眼眶里含着泪,像某种难以凝干的琥珀,又像被某种烈焰熔化的玉石。他额发间还有一年前未褪的疤痕,脸颊依然瘦削,季白这才惊诧地发现,这个在他看来始终是那个乖得不同寻常的孩子的男人,眼角也和他自己一样,爬上了细密的皱纹。

      他伸过手去揉乱他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

      哪有,电影总喜欢这么拍。

      他站起身来,很自然地搭着李熏然的肩膀,在他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台阶。

      字幕仍然在滚动,隔壁影厅刚看完欧美大片的年轻人鱼贯而出,穿着朴素的大学生,亲密挽着手的小情侣,外表时尚的白领。两个高大的男人跟在熙熙攘攘的队伍后面往前挪动着。没人知道他们是谁,没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他们就这样隐没在散场的人群中。

      熏然,我们差不多也该归队了吧。

      是,三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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