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

You'll never walk alone. 陪你细水长流.

【季然】沙洲(一)

本来也只是一个小故事来着,结果又越写越长…完全不知道会写到哪一步QAQ先开坑再说吧……


【沙洲】

(一)

是谁向这边驰来了呢

这里有直立的炊烟

和睡意朦胧的驼铃

——《黄昏的来客》


      霖市西北郊有一处破败的沙堤,几十年前曾是泄洪的水系,一年一年堤坝都在往上加,后来莫名其妙填湖造田,成了一大片荒地,养了十多年,才逐渐开始有成型的菜地,慢慢地开始成为霖市的大菜院,供应着市里三分之一的蔬菜瓜果。每天凌晨,一车一车的菜在晦暗天色里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向南开去,风里雨里,两道泥泞左左右右地挪移。

      旧河堤背后一排矮矮的平房区里,藏着一处派出所,在霖市申报扩区规划之前,是全市最北的派出所,泥瓦盖的墙,穿过门房是一小排两层楼的小房子,角落里一个小食堂,一栋墙隔壁便是理发店,洗菜刷碗的水,混着一团一团的泡沫,无声无息地涌向街面的沟渠,夏日炎炎的时候泛着五彩油光。

      很长一段时间霖市都流传着“犯了事就流放去沙洲”的玩笑话,但周边住着的人心知肚明,“流放的人都靠得住”。沙洲附近的大抵是农民,派过来的民警,也都是没背景的,“有权有势的城里人,早就去市中心了,谁会留在这里受罪啊”。那些辛辛苦苦从霖省山坳里赤脚走出来的孩子,一毕业就被发配到沙洲,这几乎是固定模式。他们说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任劳任怨地忙前忙后,能干农活的也帮着收点菜,镇上来的也能学着帮大爷修修自行车,他们不会打那套官腔,倒也不死板较真,能帮忙挂个户口的也就把名字写上去,能跟街道撘句话给催一下准生证的也就午休时候去走一趟,毕竟,沙洲方圆几里的大菜地,“谁家里不是农民呢”。

      一年又一年,攒够了钱的菜农为了子女入学,咬牙卖了地去了南城,出息了的下一代,去市中心找到了好工作,把爸妈接走了,来来往往的人,却依然还是最底层的人们,沙洲派出所人手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市里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给各个派出所分配实习生名额,刚开始是霖省警官学校的,后来有沿海那边支援西南建设的,再后来还有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然而一如既往,沙洲依然是人人避而远之的选项,霖省的孩子都不愿意来这儿,更何况是那些大城市家庭里长大的大学生呢,于是每每到访沙洲的,从霖省山区的少数民族,变成了全国各地穷乡僻壤里考出来的农民之子。

 

      几年前沙洲拆迁工作正式启动,要修霖市三环的高架,政府设立了特别工作组,分局陆陆续续往沙洲派出所调派了不少人,可都处理不好沙洲的事情。派出所的老郑之前因公重伤,至今仍在医院没醒过来,他留下来的沙洲烂摊子,几任所长几任政委都想方设法疏通关系调走了,所里老的老,小的小,没几个得力的人手。工作组那边忍无可忍,跟市局打了报告,必须找能力足够的人过来帮忙配合工作组处理所里的各项繁杂事务,如无特殊情况不得随意进行人事调动。不久,市局派来了新的副所长,仅仅只是临时挂职,并非调任,负责指导所里的工作。新所长走马到任的第一天,沙洲路两旁不管是理发店的蓝毛小子,修车铺的老大爷,还是卫生服务站的小护士,都知道这么多年,沙洲派出所终于是来了个大人物。

      可这位大人物倒是很年轻,官职不高,架子不大,穿着普普通通的警裤和衬衫,看上去并没有多少不同,可当天午休没结束派出所先前依法治安拘留的两个寻衅滋事的钉子户就给放了出来,下午就召开了沙洲闸口一区的拆迁座谈会,派出所巡逻队和所属宝安路警务站也已经就位,之前好几次闹上了霖省经视新闻的闸口一区拆迁协调会第一次悄无声息地在傍晚结束,平静得让人咋舌。晚饭时间,沙洲的住户们都开始打听起了这位刚来的大人物。

      而这位大人物,扒拉着饭菜,不耐烦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电话。

      “知道……算了……没事儿……还可以……食堂一般……恩……好……好多了……两年?你开什么玩笑?拆个迁还要两年?你是不是有意坑我?我都跟你说了我没事儿了,头也不疼眼也不花……好好好,那我现在头昏眼花脑子都不转了,这苦差事我做不来,您高抬贵手放我回去吧……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答应你最多半年,你先找好替补吧。”

      “季所,您宿舍我已经收拾好了,钥匙小蒋给您了吧?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拿啊。咱们这食堂伙食确实差点儿,现在也管得严,等周末,周末了您去我那儿,给你好好接个风。”    

      季白放下电话,瞥了一眼严教导员面前早就空空如也的餐碟,“严教客气了,这饭菜不错,周末我还要回趟市局,就不麻烦了。”

      一天的时间季白就摸清楚了,沙洲是市里最贫瘠的派出所无疑,从上到下都如狼似虎地盯着他这块金字招牌,想跟他攀好关系,调离沙洲。季白并非瞧不起贫穷脏乱的地方,响川县的砖瓦房他也住过,中缅边境蚊虫纷扰的草棚子他也待过,一个省会城市稍显偏远的派出所对他而言根本无可厚非。他只是烦躁刑事之外的这些琐事,和在琐事里见缝插针的人情世故,奈何战厅非要找理由把他塞在这里所谓“休养”,美其名曰“指导工作”,他并非不擅长这类工作,毕竟小时候就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在公务员系统里又攒下了不上经验,但做这些事情,实在不是他考公安当刑警的本心。好在几天下来,所里这些人为了给他留下好印象,还是很花心思干活的,没有虚情假意地口是心非地在背后拖延或推阻,差遣得还算得力,官大一级看来还是有用。

 

      两周之后,之前乱七八糟摁葫芦起瓢的拆迁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正儿八经的事情也都由政府的工作组来处理,警方本来就无权过问拆迁事宜,只是从旁协助进行治安管理,既然之前的矛盾慢慢在化解,治安上也就没有太多需要处理的复杂情况,加上所里的人也服管,季白把规矩都定好了,剩下能做的也不多,倒也确实能像战锋说的,开始落得清闲好好休养了。可季白的性子,若是真愿意在家休养,战锋也就不会把他派来沙洲了,自己不愿意延长休假,出院了非要回队里继续工作,不去管案子就浑身不舒服。于是在沙洲安排好各项工作之后,季白不安分地重操旧业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沙洲刑警队一共就只有四个人,只有一个老刑警,剩下三个都是年轻人,其中有两个还都是刚从警官学院分配过来的新人。重伤的老郑以前就是刑警队出身,早年沙洲治安混乱,都是他一手治下来的,立起了威望,才当的所里一把手,奈何没背景没路子,所里又离不开他,才一直在沙洲没挪地方。老郑之后,沙洲一直没有什么大案子,除了穷点儿偏点儿,在沙洲干刑警,算不上苦差。可季白把爪子伸过来之后便不一样了,先是抓了一个从邻省逃窜过来的人贩子,后来又逮着两个吸毒的,刑警队的人跟着东奔西跑,怀疑季白简直是条猎犬,一丁点蛛丝马迹他都能立刻察觉,并且行动迅速一击致命,他们在沙洲近年来中规中矩的工作,被这位指导拆迁工作的市局“大人物”搅得风生水起。

      不久,季白又发现了和旗湖派出所临界处的一个卖淫窝点,不同于之前单打独斗的人贩子和吸毒者,这次他们要对付的恐怕是一群人,这次旗湖和沙洲两队联合行动恐怕还是不太够,但案子并不大,风险也不高,没必要劳动分局或市局刑警队支援,季白翻着人事档案资料,准备再召几个体能好的有经验的人协同行动,旗湖那边搞定了,沙洲这边季白倒是碰了个钉子。

      “你能告诉我拒绝参加行动的理由吗?”

      “……我没有经验,担心给行动拖后腿……”

      季白知道,李熏然是沙洲最年轻的新人,今年五一之后提前过来报道的,七月份才刚从公安大学毕业,缺乏自信很正常。

      “我看了你的档案,刑事侦查专业优秀毕业生,大三实习课优秀,体能也在前三,我认为你没有问题。”

      李熏然垂头苦笑,缓缓开口,“学习和实战还是不一样的……”

      季白上下打量着他,有些无奈。沙洲人并不算多,季白基本上已经跟所有人都很熟络了,唯独李熏然除外,按理说他是公安大学的师弟,又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本应该很快熟起来才对,可李熏然偏偏仿佛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在所里其他那些时不时就围着季白转悠,哪怕只是打个招呼刷个脸随便闲聊两句混点存在感的人当中,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甚至季白偶尔张罗的几次小聚会,他也不是每次都到。不过李熏然做事确实踏实认真,季白觉得他也是块做刑警的料,跟着多锻炼锻炼总是有好处的。

      “实战,总要参与才能积累经验。”季白盯住他,李熏然还是不答话。季白搭着档案夹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那这样吧,你会开车吗?”

      “会,不过……”

      “那你来开车吧,也好腾个人手出来。”

      “季所,我能不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熏然还在找理由,季白有些不悦,一勾手合上档案夹。

      “这是命令,我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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