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

You'll never walk alone. 陪你细水长流.

【季白&明诚】礁石与灯(一)

      【划重点】这里的季白和明诚并不是CP,并不是CP,并不是CP,他们是在两个时空里相互对话相互支撑的两个人,仅此而已,不要误会。

      我也不想复健没多久就挑战这种高难度的,只是最近因为一些事件陷入难以排解的困惑,需要向阿诚哥要一个答案。没有大纲,没有主线,只是自己有一些执念,需要在脑海里与阿诚哥对话,好摆正自己在现实中的位置,理清关于这个世界的期待和迷惘,所以鲁莽地踩上西瓜皮,不知道会写到哪里,等我找到了答案,故事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礁石与灯】

(一)

      季白的飞机晚点了。落地的时候北京已经陷入了熟睡。这是一天中为数不多的时候,开车经过朝外、东单,直到回到二环内的老宅子,一路畅通无阻。你见过凌晨两点的北京吗?当然,那是北京最可爱的时候。季白如是说。

      当然,如果凌晨两点狂风暴雨带冰雹,那就完全不同了。即使畅通无阻也只能缓步前行。以前夜里从路边窜出来的引吭高歌的醉汉和下班回家的律师白领,这会儿自然也都不见踪影。视野边角的橙色路灯,和正前方直视瞳孔的红黄绿信号灯,在机械摆臂的雨刷间若隐若现,其余一切都沉于死寂黑暗,仿佛一个行将倾颓的世界,中间只剩季白一人,在迷雾般的色彩团块中踽踽独行。这时候的北京,突然有些像鬼城。

      让北京更像鬼城的,是下一个路口处一把明黄色的雨伞。若是平时,季白是绝不会随便停车的,中国没有这样的拦车文化,深夜里在四通八达安全明亮的首都打着手电筒的光招呼人停车的不是醉鬼就是流氓。

      这次却说不上哪里有些不同。季白没多想,缓缓靠边停了下来。明黄色雨伞下手电筒那道完全不同于光怪陆离的耀眼白光,像深夜里风云诡谲的大海上照亮航线的一座灯塔。这暴风骤雨中行将倾颓的世界里,原来并不只有季白一个人,他下意识地觉得亲切。

 

      “谢谢谢谢!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停车!”伞的主人很礼貌。他上车前匆忙收了伞,从包里掏出塑料袋把伞装上,这才抬脚跨进车内,还没来得及看向季白。就几秒钟的功夫,他后背几乎湿了大半,后颈处还有水滴流过的痕迹,深深浅浅,没入被雨水染成深灰色的针织围巾之中。

      季白微微眯起眼睛。这人的着装,似乎和他本人一样,颇有风度。如今这年头,很少有人会在初秋着长风衣长围巾深色西裤和皮鞋。

      他关上车门,抬手稍稍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方才抬头直视季白的眼睛。

      “抱歉,天气太糟了,形容不整,冒犯了。”

      这风度,似乎有些过于老派了,即使老派如季白也感觉颇为讶异。

      “你好,我是明诚,多谢停车相救。”

      先直截了当地自报家门,而不是先表明需求,把个人信息藏在功利的需求之下。季白这下几乎难以掩饰他的惊讶了。

      “你……”

      明诚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发问,也并不是在等待他的回应,而更像是……在审视他。或者其实并不是审视,他的目光没有任何飘忽游移,也没有任何探寻和思考,甚至观察也谈不上,他只是,简单地看着他。但季白多年的刑警经验很清楚,这是一种审视,最不动声色又最让人难以掩饰和逃离的审视,审视他的穿着,他的身份,他的性格,甚至是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更多的疑问涌到季白嘴边,却又在这样平静简单的目光下一股脑堵在一起,难以启齿。

      很快,明诚的审视结束了。季白终于找回了对话,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季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是要去哪儿?我捎你回去。”

      “先生是要往南边去?顺路的话烦请捎我一程,去中|央银行北平分行。”

      季白刚刚挂上档起步,闻言又停下来看着他。

      “这里没有中|央银行北平分行。”

      季白看上去很惊讶,明诚看上去似乎比他更惊讶。他很快默默盘算起来,这样的深夜里他只身一人能够安全前往的没有几处地方,能让眼前这位好心的司机知道他动向的,除了北平分行,大概只剩下……

      “你是不是要去北边?没关系,夜里车少,路上很快,不耽误事儿。”季白见他暗自思忖,似乎在挑选,犹豫,便大方开口了。

      明诚抬眼看向他,眼里混着欣喜、惊讶和警惕。

      “看你模样像大学教授,你是住在北边吧?”季白看明诚这反应,料想自己大概猜准了,没有半点犹豫,打上转向灯准备在路口掉头。

      “是,我在燕大,燕大经济系。”

      季白又一次愣住了。北平分行,燕大经济系。他没法不多想,必须直白地提出嘴边的疑问,“明先生,我想你可能是有些误会,现在没有中|央银行北平分行,只有央行北京分行,也没有燕京大学,只有北京大学。”

      这位明先生显而易见的审慎、沉着和睿智,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些摇摆分散,却并没坍塌崩决,而且即使是在摇摆分散的过程中他依然在思考,季白陡然一阵心生敬意。

      “恕我冒昧,现在是公元2017年,你现在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北京,北平是1949年建国前的旧称,我们现在在二环线,马上到光华桥,旁边是国贸,往前是建国门,我一会儿要回……”

      “1949年建国……建立新中国……2017年……建国六十多年……”明诚似乎抛弃了谨慎,禁不住喃喃自语。

      “对,后年就建国70周年了。”季白已经想通了,他的疑问基本有了着落,开始从容地开上既定的轨道,“你慢慢适应,我先带你回我家,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一时半会儿你可能没地落脚,这冰雹砸的,怪吓人的。”

 

      季白自诩从来不是一个一惊一乍的人,多年刑警的工作经验,还有在家庭的影响下在官场和商场跑过场的儿时经历,他已经称得上见多识广,但这个机缘巧合遇见的人却一直在给他带来新奇的感受。比如此刻,不过回家不到一小时的光景,待明诚从浴室穿着他的藏青色家居服出来,他此前所有因为震惊而散开的神色就已经不声不响地聚合起来,回到收伞上车时的镇定自持,除了多了几分礼貌之外,几乎比季白自己还要从容。季白无疑是个会抓重点的人,在车上简单一番解释就把从1947到2017整整七十年的落差交代得清楚明了。即便如此,这个饱经苦难的国家这大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甚至是沧海桑田,在此刻驾轻就熟按季白的简单安排收拾起客房的明诚身上体现得似乎并不明显。他脱下大衣围巾皮鞋,褪去发胶和暴雨中的匆匆和疲惫,似乎也顺道剥离了那个满目疮痍中暗流涌动凶险异常的时代的所有特征。

      一个适应力惊人的老派学者。这是熄灯入睡之前季白对明诚下的结论。

      所以当季白第二天早起出门上班时,他并不是太担心独自一人在家的明诚。交代好基本的生活要素他便匆匆去部里开会了。跨境追捕的联合行动陷入僵局,季白向高层汇报完工作之后需要立刻赶往霖省边境总队随中方人员与中南半岛多国代表展开谈判。两个月前才刚刚传来赵琅的消息,十五年来他所有独自压抑着的痛苦和牵挂在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之后终于浮出水面得以畅快呼吸,将冰山一角下的恐怖和罪恶连根拔起是他此刻全部的重心。在这个关头,即使不是精明能干的明诚,季白也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照顾一个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突然闯进他生活的不速之客。

      让他颇为舒心的是,明诚显然并不需要他分心照顾。季白在忙碌中并没有发挥他往常惊人的观察力,发现明诚和自己一样,正处于某种根源不浅的烦忧之中。初秋的北京很少会遇上昨夜那般的糟糕天气,大部分时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都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芒之中,慵懒地看着行人匆匆,故人悠悠。这是北京最美的时节。当然,也是北平最美的时节。

      把孟韦送去香港之后,明诚在燕大过得并不顺畅,蓝旗营的万圣书园不久前刚刚暴露,一名党内同志和一名进步学生在掩护其他人撤离时不幸被捕。其实这严格来说并不是明诚的过失。但作为中供北平经济和军事情报站站长,以及燕大经济系教授,保护下属和学生几乎是他最重要的分内之职。一边重建燕大情报站,一边重建作为燕大和清华两校师生精神家园的万圣书园,意味着需要一边在明面上切断中供与书园之间的所有联系,保护师生的安全,一边在暗地里联合燕大学委商议新的联动方式。当然这对他而言其实不是最难的。和季白一样,让明诚牵肠挂肚的人,也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国国土。他很清楚地知道,在遥远港湾的那一头,孟韦并没有按他的嘱托不念国是安分读书。此刻香港和广州的罢工罢课正值高潮,两天前广州实行军事封锁,爆发了几次严重冲突,昨天还出现了流雪事件,香港状况未知。千里之外他难以顾及,除了无时不刻的牵挂,他无力分身出手。深夜里就这样撑着伞走进暴风雨中的北平,其实多少令人心安。暴风雨才是此时北平和中国的常态,平日里这座古都的慵懒和舒适,让他感到恐惧。

      暴风雨过后太阳照常升起,现代化大都市在繁华忙碌中井然有序。其实季白算是高估了明诚的适应力。他此前也来过这个时空。每次他在北平反常的恶劣天气中找寻内心的宁静的时候,都会进入这个世界,只是似乎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告诉他这是哪里。他只当这是脑海中臆想出来的避难所,用异次元的尘世喧嚣来缓解他内心的惴惴不安和无根飘零。这个世界与他丝毫无关,一般不多时他便能抽身出来,回到同样喧嚣却茫然无序的北平,继续他的工作,他的信仰。

      这次却不同。鬼使神差的一辆车,鬼使神差的一个人,把他真的带入了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臆想,原来并不是幻觉,这是七十年后的共和国。在那个风雨飘摇行将倾颓的世界里,这个名叫季白的人,像一具船锚,将他泊入一个理想的港湾。

 

      季白下午回来得很早,他一如往常地准备下几棵青菜几根面条了事。回来他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位民国教授,但他确实分不出更多心思顾及这位不同寻常的贵客。部里刚刚协调好了中方的最终代表,他在北京再歇一晚就要和一位公安部反恐专员刘跃去霖市边境总队报道。

      “实在抱歉,明天一早我就要回队里,有重要行动,可能一个多月才能回来。按理是应该请你出去吃顿饭的,眼下看来不太方便。怠慢了。”季白一边掏出钱包,“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楼下拐角胡同里的京味菜馆点些喜欢的菜,刷我的卡就行。”

      明诚却并没有接。“季队长不必见外,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看冰箱里还有些菜,我来做饭就好。”

      前段时间母亲听说季白要回北京,特意叫人买来一些他平时爱吃的食材搁在冰箱里,嘱咐他少吃重油终盐的外卖。季白忙起来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平日待客一向妥帖的季白本不应该让客人下厨的,但一天下来说不上为什么,他似乎不自觉地没有将他当做外人。明诚身上有一些特别的气质和气场,让他觉得不必对他负有主人的责任。既然明诚这么说了,他也就安心让他去忙活了,自己去书房开始整理案卷,一边给赵寒打电话安排一些警队的情况,还要跟战峰提前沟通市局参与此次联合行动的人员部署。

      等明诚敲门叫他出来吃饭的时候,他讲着电话走出来,瞧见桌上的四菜一汤,简直难以置信。

      他草草挂了电话愕然地望着明诚。

      “我在上海长大,只会做江浙那边的口味,季队长是北京人,估计得将就一下了。”明诚递上一双筷子,毫不见外地落座了。

      如果经济学教授都这么会做饭,季白也不至于从小就不着家,每天往爷爷家跑,逃离他爸这个大学教授的黑暗料理了。不过,明诚说得对,他确实吃不惯江浙的口味。虽然他中学时常吃赵寒妈妈做的淮扬菜,但大学之后他就走上了重油重盐无辣不欢的不归路,到了霖市更是如此,工作压力大,寡淡的菜品不足以平复他风里来雨里去的焦虑和躁动。

      “你做饭真的好吃,民国的人果然还是比我们能干,学贯中西还能烧一手好菜,在今天不多见。”季白由衷地赞叹。

      明诚笑道,“季队长客气了,我看得出来,你吃不惯这个口味。”见季白抬头准备解释,他夹了一筷蒸鱼到自己碗里,不急不缓地说,“我家那位北平长大的少爷每次吃我做的饭菜都是这个表情。”

      “是吗?”季白笑,“那他是爱吃羊肉涮火锅咯?”

      明诚点头,“是。最近还爱上了粤菜,上个月给我寄来家书,说想自己学着做,最近香港那边不太平,很多餐馆都闭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明诚眼神渐渐暗下去。

      季白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之间横着七十年的鸿沟,中间的战火与饥馑,乱世与流离,是他即使能够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他没问明诚这位少爷是谁,在香港做什么,也没问明诚是不是在教职之外另有身份,尽管他料定明诚必非等闲,但冥冥之中,他似乎察觉到明诚和他自己一样,背负着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有跨越国境线的思念,有对未知的担忧与焦虑,甚至也许,还有对更大的群体的承诺。在离开北京开始投入凶险的行动之前,在这位素未谋面的远方来客的眼睛里看到令人动容的情绪,这让季白感觉到一些跨越时代的慰藉。

 

      “我明天一早就回队里了,你……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放心,寻得心安我自会回去,那边有我放不下的生活。”以往便是如此,这次虽有季白这个意外,但他到底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有那么一瞬间,劝他留下的念头在季白脑中闪过,但他并没开口。

      “千万保重。”季白递给他一把钥匙,“如果你知道怎么来,我在这个世界等你。”

      明诚没有拒绝。纵然内心再为强大,他还是会有太多坚持不住的时候。以往那么多次在暴风雨中来回,他知道,他需要这个世界,也需要这位季白。

      “你也一样,行动平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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